军工厂家属院，被列入需改造老旧小区，物业公司进驻。
大门装了起落杆；空地用白线画出车位。
准备就绪的第二天，贴出物业收费标准，及车位租赁价格，最后一句是：请广大居民积极缴费，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院子里三五成群都在议论。
货车司机老荣说：“我们的院子，你划线就收钱？你呸——！这物业谁请来的，不为钱就有人来给服务了？天大的笑话。这话忒好听，事办的忒腌臜，吃相太难看。”
在地下室开黑作坊的老白，不住瞟一眼自己窗前面的一块地，前不久他用水泥砖铺了，还运来了石桌石凳，两米高的冬青围了个不小的院子，请朋友们来吃了两次烧烤，近日他接到家委会的通知，让他拆除违建，恢复原样。
王老师，7号楼楼长，白脸、卷发，60多岁一双三角眼的矮胖的老年妇女，因为激动花白的头发乱抖，双手不停在平放在胸前往下压，终于抢到话语权：“大家冷静，现在解决的事得分几个步骤，首先说物业公司入住是不是经过了业主同意，他们进驻的合法性要明确，第二，即使合法，收费标准是不是合理，谁定了这个收费价格，是上级文件定价，或者有每项服务预算价格也行，我们出钱的人得明白钱花那里了。第三，车位费，在自家院子里停车应不应该交费。所以说大家不要乱讲，我整理一下，我需要咱们小区各楼派一人支持我。我带大家出面去和他们去交涉。”
有人点头，有人脸上的表情是不屑。
随后的一个星期天下午，物业工作人员分六路，每楼三人，上门收费，逐户敲门。
各楼响起住户和收费人员讲理声，还有敲门声。
收费人敲门到小夏家的时候，小夏刚刚喝下了治头痛的药，听了几十下敲门声，一股怒火上涌，猛地拉开门，和收费的胖大卷发女人对视，叫道：“敲什么敲，你家有丧事了？交什么物业费？上来就要钱，我他妈还不知道去找谁要钱呢，没有，滚！”
“这人怎么这么没教养，怎么骂人呢，骂人谁不会，你个瘸腿货，一寸钉长的个子，没钱住什么楼房，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没人找你要钱。”胖大女人声音要比小夏的粗。声音穿透力更强，几个单元的人都能听到。紧接着是摔门子，和打斗的声音。
当两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时，小夏鼻子在流血，不知道怎么抹到了掉光了头发的头皮上，更显得血腥暴力，胖大女人体恤衫被从领口出撕开一个大口子，露出雪白的胸脯子，上面摸了一道血印，鲜亮亮地引人双目，幸亏有乳罩避体才没有走光，小夏脸黄，女人脸红，都声嘶力竭讲道理，夹杂恶毒地咒骂。
物业工作人员和居民在院子里分成两个阵营，中间的空气好像有弹性，让两边的人保持着距离，双方人带着鲜明的厌恶表情，互相用手指着，满脸丰富的愤怒表情，整个院子充满了怒吼声。
“我十几年前就下岗了呀，邻居们，我老婆有病，还得去单位打扫卫生，挣点活命的钱，我一条贱命，就得个感冒，还药物过敏，差点送了命。天杀的庸医，那叫抢救呀？他压我胸口，竟然压断了我三根肋条呀。
看病那个不要钱？有谁问过，管过；下岗谁管过？现在你们张嘴闭嘴要钱，这路面上的大坑你们修了吗？不是这坑坑洼洼的地，我能摔坏腰？我能成个瘸子？要钱？我没有找你们赔钱就便宜你们！”小夏怒吼着，吐沫星子乱喷，嗓子已经喊不出高音了。
另一个“战斗群”老荣带领老白老赵，面对物业公司领导，老赵在和经理细算经济帐，能用几个保安，几个保洁，工资多少，另外要交的税也都算上，这小区多户，每年收多少钱，物业公司利润高达75.3%，每平米收的天价。
经理双手抱在胸前，斜着眼，撇着嘴在听，几次要插话被老白抬手比划停车的手势挡了回去。最终老赵总结：“如果你们服务了，并且我们看到了，卖服务该给钱，我们认。刚才算了，是不是收费过高，是不是君子取财有道！你们上门催缴物业费，是不是过分了，没有定下来给多少，就耍横，还打人！这是服务？大伙听听，这是不是服务？”
物业公司经理就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：“人工工资高，税金，管理费用，垃圾外运都涨价，没有办法，这就是底价，不能降价”。
“你们就是强盗，强取豪夺，我们不听你那涨价不涨价，你们说没有钱赚，那你们现在就撤，拆走你那破竿子。找来一帮地痞流氓看门、收费，还要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，绝不答应！”老荣带有煽动性高喊口号。
老白在人群里脸涨得通红说到：“你们来时为改善我们居住环境，响应政府号召，这些我们都欢迎，但我们作为业主，我们也有一颗为大家服务的善良心，这不，我整理一块平地，放了石凳石桌，大家可以领孩子活动，同样是为大家服务，凭什么您物业公司一纸通知说——不行，就得拆走。另外你物业是干什么的？我做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话，整好了，要拆？你是扫地运垃圾干活服务的，有什么权力要我拆，谁给你权力找我？你们告到居委会，要我配合管理，物业和居委会什么关系？同级？下级？是居委会请你们来统治、镇压来了？”
大家对小夏撒泼打滚很是在脸上挂不住，老白的无理搅三分让大家很是不齿。居民阵营后方逐渐空虚，人们三三两两都离开了。
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，王老师让人扶着登上路边的长椅，白皙肉头的双手习惯性向下压，让大家平静，尖利、洪亮的嗓音喊道：“大家安静，听我说，我是一楼之长，也是老党员，这次居委会响应市委号召，引进红色物业，是为改善老旧小区居住环境做的惠民之举，我希望大家积极配合，这是对大家有益的事。咱们都是本小区居民，我不护短，这小夏我得批评几句，生活困难，通过街道逐级向政府反映，总能解决，这不能作为不缴费的理由，大家说是不是，更不能暴力阻挠收费。我给大家做个表率，我先缴费。我代表我们7号楼，同意居委会安排，同意缴费。”
“王老师，这才几天，您不记得，是您让大家拒交物业费的呀，您老那理由，一二三条的说得句句在理，要带领我们去和物业公司理论的。”
“你臭我两句，我不在乎，我人穷志短。您可不一样，学问您高，大道理您会讲，高调你老更会唱，您是受大家尊重长辈，可您不能做婊子立贞节牌坊呀。”
“您活到了快死的岁数了，不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？您和物业老板私下定的事我听了个一清二楚，您别逼我，我拿出录像来，恐怕您那一堆道貌岸然的东西都得见光死！”
“是不是你家两个免费车位？定到你家楼门口？您交钱了吗，车位您可是先占着呢，就这还敢说做表率？每年两节他们给您送不少于元礼物，物业费您是不是交六成。”
“您做表率？你代表7号楼？你呸！你这楼长是你自己封的，带两个捧臭脚的，就成领导了，你挨个捏捏你脚趾头，你能代表几个？还站到椅子上叫唤，丢人不？您不只是龌龊，您还是拿大伙利益谋私的小人！”
小夏一口气喊到底，嗓子有点哑。
“小夏你个疯狗，见谁咬谁，你那个耳朵听到我和物业经理私下交易了，满嘴胡吣，诬陷人活该一辈子倒霉！”王老师底气十足地骂。
“走喽，下棋去喽，露兜喽，自己人打起来喽。花裙子下面一堆烂狗屎呦！”有人在起哄。几个情绪激动的人被震惊到不会讲道理了。
人们逐渐散去，太阳从头顶坠到西山，留下一大片红色。照亮了一群人的脸面！